回四十三 一觥浊酒觞豪客 (第2/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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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燕某受少林方丈无悲大师所托,往兴州夏皇宫中将此木盒盗出,道是此物关系武林安危,中原气数。却不料被一品堂中人察觉,一路追杀至此。燕某虽沿途布下疑阵,却不料夏人机警,分兵来追。出兴州一路来,燕某经十四战,杀二十七人,却也落得满身伤痕,今夜若无贤夫妇搭救,燕某恐要负方丈重托了!”似是那配置的伤药药性极烈,燕云说话时面上有微微色变,然言辞爽朗,没有半点吞吐。
自己险些命丧异乡,然没有半丝惊恐,只是为不能竟人托付而自责,燕云这番胸襟,顿时让柳逸安万分折服。待得敷药毕,柳逸安又与燕云重新包扎好胸腹伤口,助他穿上衣衫。燕云忽而看向端木芸萝问道:“不知弟妹如何识得这子母箭,据在下所知,此物极少见于江湖,燕某也是从江湖朋友那里听闻一品堂中有此般狠辣的暗器!”
听燕云唤她弟妹,端木芸萝好生羞恼,摆弄衣角道:“燕大哥莫听这个坏人胡言乱语,我与他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!”抬头见燕云面上带促狭笑意,却不知他信还是不信,咬了咬嘴唇接着道:“一品堂枢璇玑权四圣,小女子皆有耳闻。此子母箭乃天璇子所造,而其上淬的毒药则是玉玑真人所制,可谓巧夺天工,但凡中者绝无生机。燕大哥身负神功,能够凭真气制住这箭头机括,却是中这子母箭而生还的第一人,小女子佩服!”端木芸萝朝他施礼,面带钦敬神色。
“弟妹见多识广,该佩服的是燕某才是!”燕云先前察觉背后劲风时,已是避让不及,他至兴州前曾受那给予他子母箭解药的朋友提醒,此时集真气于后脊中箭处,遏气血运行,因缘际会得柳逸安与端木芸萝所救,方才保得性命,若是那子母箭暴于体内,便是仇行海再世,恐也得殒命当场。
端木芸萝答道:“那天璇子是崆峒弃徒,云虚道长屡往夏地清理门户,都寻他不到,却与那另外三圣有过激斗,这子母箭便是云虚道长从玉玑真人手中夺回给我看的,其他一些奇闻轶事也是从道长那里听来的。”
“如此……”柳逸安顿时惊愕道,“那云虚道长往来一品堂如同他家菜园一般,难道他果真身负这般惊世骇俗的技艺么?”
“便是江湖人称邪道的云虚道长么?”燕云闻言一怔,神情无限神往,“云虚道长不在崆峒住,常年云游四海,等闲不能见他一面,让燕某引为平生憾事。”
“道长周游天下,非是为了修道,而是为了寻徒!”端木芸萝嫣然笑道,用余光瞟向柳逸安,却听他面容哀苦的连连道:“亏了!亏了!”
端木芸萝见他懊悔不迭的模样,顿时嗔怒道:“我父亲生平与云虚道长斗,胜七负六,却是只强不弱,你亏个什么?”
柳逸安方才舒缓容颜,吁了口气道:“不知家岳也是登峰造极的高人!”他未曾见过二人出手,故而不知其武艺高低。
端木芸萝再也忍不住,一把揪住柳逸安道:“谁是你家岳!你再胡说八道,我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
燕云却惊问道:“弟妹姓端木,令尊莫非是祁连派掌门端木苍端木前辈?”见端木芸萝浅浅颔首,顿时豁然道:“怪不得,怪不得!”忽而长身而起,攀住柳逸安臂膀道:“今日得遇柳贤弟,让燕某胸怀大畅,不知兄弟能否赏脸,下去痛快喝上一遭,来个不醉无归!”说罢宏亮长笑,声震屋宇。
“燕大哥身受如此严重的伤势,焉能饮酒?”柳逸安见燕云此时竟能下地行走,已是愕然,此时闻言他要下楼饮酒,更是惊讶。
“哈哈!”燕云拖住他就往屋外走,一边道:“对燕某而言,这酒便是比灵芝人参还好的疗伤圣药,但凡灌的几杯黄汤下肚,便是肠子断了,都能接起来!”粗鄙话语中,却显一腔充斥天地的豪侠气。
端木芸萝却拦在门外道:“这子母箭毒,遇酒便加剧,燕大哥且等到明日伤势好些再饮!”
“这些个小伤,跟蚊子叮了一般,打什么紧。”燕云知他二人担忧自己,心中感动,嘴上却道:“弟妹莫不是怕柳贤弟喝醉了,晚上耽误些个事情……”草莽中人言谈,本不避讳这般床弟事,燕云大大咧咧的说出口,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头。
端木芸萝处子之身,虽以前听多了柳逸安龌龊言语,然此时听燕云这般取笑她,两颊顿时飞上两团火样的红晕,恨恨跺脚道:“燕大哥,你也不是好人!”说罢愤然甩袖回房去,燕柳二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然大笑。
柳逸安顿觉有趣,这燕云性豁达,怀大义而不迂腐,谦和豪爽,只觉得与自己甚是想得,下楼时却还是不忘劝道:“兄长今日还是少饮些,待得明日小弟再陪你喝个痛快!”
“今日不知明日事,要喝今日便喝,哪里等得到明日!”不由分说便拽着柳逸安大步行到楼下,冲着那正打盹的掌柜道:“店家,把你这里的好酒都拿出来,有多少拿多少!”这一声吼如晴天霹雳一般,那掌柜吃惊不浅,一个哆嗦滚下地来,却见先前被那公子背来的大汉正在堂下坐,龙精虎猛,与先前半死不活模样判若两人。
“好咧!”那掌柜虽心中诧异,但生意却不忘作,唤那酒保把后窖中的老酒都拿出来,放到柳逸安与燕云桌上。那酒保随后拿出两个大瓷碗来,却被燕云喝止道:“大老爷们喝酒,要那玩意作甚么!”便揭去身前酒坛上的封皮,一手捏住递给柳逸安道:“拿这个喝!”待他接过便给自己揭了一坛,与柳逸安手中酒坛空中一碰道:“一口闷!”大笑一声便仰头猛灌起来。
柳逸安在岳州时每日没五六坛酒下肚便觉不自在,离家这么久,一直未曾痛饮过,此时见燕云豪气,身受感染,二话不说擎起那酒坛便大喝起来,滋味虽无家中所酿那般甘醇,但是酒中浊烈气一直透到腹底,非是一般的顺畅。转瞬间,二人便已将坛中酒喝尽,相对示出空空坛底,长笑干云。
那客栈中掌柜酒保先前还疲乏不堪,此时却已被惊得没了半分睡意,但见柳逸安与燕云二人一坛一坛的不停畅饮,仿佛胃袋没有底一般,过了片刻,搬出的十几坛酒便被喝得一干二净,只有空空瓦坛在桌下呲啦啦乱滚。
“好酒量!好酒量!”燕云喝得兴起,扯去上身衣衫,大马关刀的踏在那长凳上,满脸兴奋的道:“天下能与我燕云拼酒到这般地步的,柳贤弟你是第一人!”
柳逸安也是兴致高昂,脱去长衫,露出赤膊上身,举起手中酒坛道:“小弟平生也从未喝得如今日一般痛快过!”
燕云见柳逸安身上无数伤痕,密密麻麻,如同蛛网一般,竟是数也数不清,仿佛恐怖诡异的花绣,顿时惊道:“贤弟身上竟有这般多的伤口,燕某平生便以自己身上这数百道伤口为傲,今日见到兄弟,方知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,却不知兄弟这身上伤痕从何而来?”
柳逸安一时哑然,不知如何作声,愣了半晌道:“还是燕大哥你先道出你身上伤口来历!”
“有些个伤口,年月久了,我自己都想不起来是怎么落下的了。这膀子上的伤没啥好说的,是小时候跟我师兄谭?比武时留下的。嘿嘿,我师兄,厉害,我生平没在他手下赢了一招半式去!”燕云抱着酒坛,指着自己臂膀上的狭长伤口道。柳逸安闻言在记忆中搜索,确未曾听过谭?其人,后来想到便是燕云这般骁勇,江湖上也未曾有他名号,这谭?也许也是个深藏声与名的人物。
“这脖子上的,是当年打仁多泉时被夏人蛮子砍的!当时你燕大哥我还是讨夏军中一个先锋将,刚刚遭遇夏人军队,童贯那阉狗就鸣金喊撤,老子凭着手中一口刀在那群野蛮子军队里面杀了个六进六出,这才带着手下兄弟将仁多泉拿下!”燕云放下手中酒坛,指着自己颈根道,此时酒气已有些上涌,说话带出粗口来。
不知这好汉还是行伍出身,柳逸安面露些许讶然,却又听燕云道:“这胸口上的,是当年老子当逃兵时落下的。童贯那厮,好大喜功,陷害忠良,将征夏的军功都揽到自己身上,遇有败绩便推给别人,老子看不过眼,多说了几句,童贯便要将老子拖出午门斩首,我一时火了,夺了一把刀,砍了监斩官,一路从玉门关里杀出来,这伤便是那时候留下的。”
“这肩上的,是当年杀那什么太行八怪时候留下的,几个杂毛,没个屁功夫,设陷阱的功夫倒是一流的……”
“这伤却是捉拿江南方腊余寇时留下的,”燕云忽面露盎然喜色,大笑道:“我那时与韩世忠将军有过一照面,把酒比刀,好不痛快!”
“……”
“……”
燕云侃侃而谈,把身上伤口数了个遍,直让柳逸安听得血液沸腾,胸臆中有一股气流在不停冲撞。忽而燕云讪讪道:“我身上这点伤口,与兄弟比,算的什么?现在轮到兄弟了,且把你事迹说来听听!”
“让我说?”柳逸安顿时面露惭色,觉得无地自容,看着自己身上错落伤口,心中羞怍想道:“这胸间伤,是当日英妹刺下的……”
“这两道伤,是当日与祁连双煞相斗时留下的,虽没有什么不光彩,但是与燕大哥方才所言经历作比,简直连一哂都不值……”
“这肩头伤,犹见齿痕,却是兰妹用口咬下的……”
“这伤,却是当日在岁寒庄上救兰妹脱困时留下的……”
“这其余伤痕,全都拜狄沧澜凌迟剑所赐,又有什么值得拿出来显摆的!”
柳逸安惭愧的满脸火烫,却见燕云面带期待的看着自己,一时张口结舌,只想一头撞死才好。
正值此时,客栈大门被人猛然推开,走入二人来。一人修面长眉,臂长如猿,腿细如鹿,然身躯极短,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怪异。另一人却是一老者,容颜上竟无半点血肉,如同遭受过爆晒的死尸一般,伸在袖口外的手掌也是同样不似活人躯体上的,如同干枯的柴枝,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将手骨包在一处,赌之寒毛直竖。
燕云回头看清来人,顿时放声肆意笑道:“青城夏枢榆,华山甄道权。燕某却是好大的面子,让一品堂四圣使的二位一路护送到此地,心里好生过意不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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