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六十八 (第2/2页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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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……白发,黑剑……想未远离,你们速速与我去寻找,若觅得踪迹速速回来通报于我……”闻得是黄书彦的声音,柳逸安扭转头,冷冷看去,便见他正在数十紧衣汉子身前大声斥责着。
那一干人等得令离去,却见黄书彦在门下不住徘徊,怅然若失。
柳逸安自然知晓他真要找寻的绝非自己,当下怒视一眼,忿忿然朝身后挪了十数尺,屈身在一顿凌乱的物事当中,以防被人察觉。他仰躺在一堆瓦罐之上,且见棚顶上漏下斑驳的光影,闪闪烁烁,明明暗暗,眼睛顿越来越朦胧,渐而幻化出两副倾城绝艳的面孔来,“芸萝,嫣嫣!”柳逸安神志恍惚的伸开双臂,欲要搂抱时顿见那两副容颜分崩离析,化为虚无,他大惊而起,两颗混浊的泪滴沿瘦削的两颊淌下,落入地上的尘土之中。
“若无你们,我柳逸安生趣安在?”顿涕泗满腮,不住的拿剑柄猛击自己的头颅,“报什么仇,泄什么恨!荒唐!荒唐!我这就去救你们!”他如身在梦中,心绪纷繁,胡思乱想着,双睛变得暗淡无神,“哪里!哪里!谁能告诉我你们在哪里!”柳逸安心如锥刺,淌血淋漓,踉踉跄跄的立起,扶着那木棚的支柱朝外走出,忽见一行人从正门处走入来,心中懔然,便止住脚步隐身在阴影之中,远远的注视。
那为首之人青袍长剑,步履飘然,虽须眉花白,然精神矍铄,一步一步走入来,如泰山倾轧之势。
正堂之中有一人遥遥的迎道:“周兄,你大驾亲至,让翰翼山庄蓬荜生辉啊!”却是一年五十许的白面男子,三缕美髯垂胸,白裘皂靴,风姿卓异,拨开人群欣然迎了上来。
“黄老弟,你却是老而弥坚,如今这大喜事,怎能少我周某一杯酒!只是周某因诸事耽搁,错过了观瞻老弟大礼,抱歉之至,抱歉之至!”那青袍老者捋须大笑,声若洪钟,“龙翰凤翼,老弟这宝宅确是名如其主。当今江湖盛赞,江州隐侠操行可比冰壶秋月,威望不逊泰山北斗,实乃中原武林中坚砥柱。周某一直深居简出,与老弟缘悭一面,引为憾事。今日一见,方知盛名不虚!”此老者正是衡山掌门周朴峥。
“周兄谬赞,实让小弟汗颜。兄才是当今武林的脊骨,小弟蒲柳之躯,如今只是苟延残喘而已!”那长髯男子便是翰翼山庄之主,武林人称隐侠的黄源永是也。他将周朴峥让进正堂,谦恭道,“三十年前小弟在嵩山得瞻周兄仪采,深深折服,恐穷黄某一生,都无法企及周兄的境界!”
“哈哈!”周朴峥闻得这几句恭维,大笑道,“那时周某受了邪门妖人一掌,已是奄奄一息,昏迷数月之久,让老弟你看了笑话才是真!”
二人一路寒暄,走入堂中,便见一众武林人士纷纷起身,对周朴峥施礼问候。
柳逸安缓缓从黑暗中踏出,冷森森看了堂中正与周朴峥“叙旧”的佟久成一眼,便提剑朝院墙走去。黄,插翅难出。柳逸安散息一探,察知那布岗之人皆呼吸沉敛,内息纯正,并非寻常护院。他若强行突破,逃脱几率尚是未知之数,若有些微迟滞,惊动堂中周、黄二人,自己必会深陷此地,更弗论去寻找营救心爱的女子。
柳逸安忧心如焚,左右思量良久,猛一咬牙,折回先前藏身的木棚,插剑于地,盘膝运气。如今身在龙潭虎穴,伤势若好得一分,生机便多了一分。
打坐片刻,躁动的气血归附平静,他平复心境,思考起寻救二女的途径来,却良久无策,心中顿变惨恻,心绪难宁,忽而鼻中闻得丝丝袅袅酒香,依稀是从身后飘来。柳逸安直身而起,将那厚重的毡布掀开,却见数十瓦坛垒在棚角,那醪香正是从其中传出。他正心乱如麻,恨壑难填,一见那酒,便如同见了治疗自己心疾的良药一般,扑将过去拍开封泥便猛灌起来,溢洒的酒水和着两腮的泪水淌下,打?了整个衣衫。
未料数坛烈酒下肚,柳逸安神志却愈发变得清明,与?兰、芸萝一路经历的种种,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闪现,此时对他而言,已如镜花水月一般空渺。又猛灌了一坛酒水,更觉心痛如绞,这一醉,竟是如此难求!
“咦,咦!初见仁兄鬼鬼祟祟,偷偷摸摸,我还道是有什么觊觎,原来是偷酒的!”柳逸安正豪饮时,一道人影幽灵一般的出现在眼前,微微笑道。风格卓然,器宇非凡,正是先前那个疯疯癫癫的书生。那书生见柳逸安冰清水冷,对他不理不睬,也不觉没趣,从地上拾了一个酒坛将坛沿拿衣袖拭净,大马关刀的坐下,也从身旁拿了一个酒坛揭开嗅了嗅,道了声“好香”便仰头畅饮起来,末了夸张的哈了口气,嘿嘿笑道:“好酒!好酒!这酒确实值得偷!”又从脚下拿起一坛敬与柳逸安道,“独酌无相亲,天下最凄凉的事莫过于此了!我看仁兄,恐与我一般,也是无亲无故之人,何不把盏对饮,也少了些寂寞!”
柳逸安扭头冷望了他一眼,掂了掂酒坛便猛然撞了过去,那酒坛在星月手操控之下,滴溜溜的飞速旋转,如流星一般击向那书生手中瓦坛,其中的酒水却涓滴不洒,有如凝固,不见丝毫波动。
“哎呀!当是我先敬兄台!”那书生也把酒坛回撞过来,交碰瞬间,却非坛破酒洒的场面,只见两个酒坛黏在一处,如同胶漆,柳逸安手中酒坛那迅猛的击势与旋力在那书生一引一让之间,消弭于无形,直朝自己唇边回荡开来。方才他唯恐惊动庄中高手,并未使出全力,然这书生的手段却犹让他钦佩,顿生惺惺相惜之意,当下也不退却,受他这一敬,仰脖将那整坛酒水一饮到底。
“好男儿,好酒量!”那书生满脸激赏,一仰头,也将手中酒坛喝了个空空见底,咂了咂嘴,忽止住笑容,凝望着手中酒坛感慨道,“师父曾言,男儿若是嗜酒或是嗜血,都作不成顶天立地的英雄。这么些年,我一直戒不了,看来命里注定要庸庸碌碌一生了!”一面摇头长叹,一面又去拿酒,却见柳逸安面色甚异,便讪讪的道,“哈哈,胡言乱语,胡言乱语,让仁兄见笑了!酒淡血浓,酒清血浊,嗜酒的是胃,嗜血的是心,没了这两样,作得英雄,却不得痛快,这英雄不作也罢,不作也罢!我看仁兄,也是沉湎这二物之中,来来来,你我都成不了英雄,便满饮此坛!”
柳逸安见此人豪爽,真性真情,无半分做作和虚伪,自己活了这些年,尚只有燕云能给他这般亲近之感。闻他方才言语,触动心弦,心中感慨万千,便从身侧扣起一坛,振臂一敬,仰头喝尽。
“仁兄确是海量,他日若有机缘,一定要将你引见给我师兄,他的酒量较之仁兄不遑多让!”那书生亦觉胸怀大畅,与柳逸安一来一往,将这木棚的所有酒水都喝了个坛底朝天。
“相见恨晚!哈哈!相见恨晚!”那书生如此豪饮,连面色都未变,不住拊掌,走近攀住柳逸安肩膀,指着正堂之中众武林人士道,“你见这些人,道貌岸然,又有几人不是绵里藏针,阳奉阴违之徒!像仁兄与我这般豁达率直的人,更是凤毛麟角!”
此言,予柳逸安切肤之痛,顿时胸臆如堵,难以宣泄。
“哦,是也,还不知仁兄姓名?”那书生忽转身朝柳逸安道,“小弟姓穆名天侠,字人龙!年二十五!”
柳逸安觉与此人一见交心,若是对他有何隐瞒,无异于亵渎天地,便从地上拔出邪螭缓缓的写道:“柳逸安,表字无为!年十八!”心想这书生年长于自己,却口口声声呼唤自己仁兄,自己果真变得这般衰老了么?不觉面色有些凄然。
“柳逸安,你是柳逸安?”穆天侠似是十分惊愕,满脸讶色的看着他。
柳逸安不知他何以反应如此强烈,正待书写询问。忽而闻得正门处一阵喧哗,扭头看见,却见四五个大汉从门里跌飞到院中,在地上呻吟辗转不已。一纤纤人影从院外走入,足履盈盈,凌波微步,予人如梦似幻之感。
那走入之人是一女子,缟衣綦巾,长发曼?,粉雕玉琢的容颜艳若桃李,却冷若冰霜,琼鼻高挺,樱唇紧闭,如同翩立云端高高在上的仙子,让人睹之几欲窒息。那女子背上还负着一人,是一个梳着两条小辫的女孩,容颜煞白,目光浮散,小唇一开一合,似是十分痛苦。那女子一手带紧背上的女孩,一手擒着一把有如蛇形的赤红长剑,睥睨着人群一路行来。
“梦里寻她千百度,蓦然回首,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!”柳逸安闻得身后语声,回头来看,却见穆天侠怔怔的望着那女子,如同梦呓一般的吟道,“宝剑,美人,已是隔了多少年月,我明明已经忘却了的!”
堂中正在喝酒行令的众人纷纷走出,形成一道人墙将那女子阻隔在外,黄源永分开人群走出,遥遥的对那女子拱手道:“不知姑娘驾临敝庄,有何贵干?若肯赏面,便坐下喝一杯水酒,让黄某略尽宾主之谊!”
这女子明明来者不善,这黄源永还装腔作势,故弄姿态,柳逸安顿心生鄙夷,冷冷嗤笑了一声。
黄家二子随后走出,左手是二子黄书彦,右手便是一短须蓝衫的男子,乃是黄源永长子黄文信。他一见那女子,面色立变,附到黄源永身侧耳语了一番。
那女子背上的女孩忽而振作身躯,伸出手指指向黄文信,原本无神的眼睛瞪得鼓圆,双眸中闪耀着仇恨与哀痛的神色,口中咿咿呀呀的叫喊着。
“便是他?”那女子回头问了一声,见那女孩点头,双眸一冷,手中赤剑缓缓振起,指向黄文信一字一字道:“你,过来受死!”
此言一出,全场一片哗然,叮叮当当兵鞘撞击之声不绝于耳。
“手如柔荑,肤如凝脂,领如蝤蛴,齿如瓠犀,螓首蛾眉,巧笑倩兮!美目盼兮!”穆天侠一瞬不瞬的看着场中那被群豪环伺的女子,懵懵懂懂,痴痴呆呆,迷迷糊糊,讷讷的不停道,“几年不见,你再不是当年那羞怯的小女孩,如今已变得这般美丽绝伦。而你,终于还是来见我了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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